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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杯茶1

2022-05-03 20:14:43热度:76°C

“烟、酒、茶”,俗称男人三大件。我恶酒,抽烟不好烟,而茶,我是爱的。

小时候没见过茶。大人只喝开水,冬天热的,夏天凉的。我却只喜欢冷水,放牛时渴了,拨开水草,双手成瓢,三两下解决。在家里,一个葫芦瓢在水缸舀半瓢,咕噜咕噜下去,甚是畅快。

上初三时开始住校,化学老师来自于书香世家,讲究,每次上课,左手夹着课本教案,右手标配一个茶杯,讲一会,停下来,拧开杯盖,咕隆咕隆喝几口,接着再来,甚觉好笑。一次期中考试,我们几个住校的学生到他宿舍,看他改卷子,关心一下自己的分数,围住他,他闷头正改着,左手准备拿茶杯,突然扔下笔,破开大骂:谁把我的茶喝了,连汤底都不留,其中一个刘姓同学一看不妙,猫着腰跑了。好奇害死猫,估计他也想知道,茶到底是什么的滋味吧,没想刹不住车,喝光了。 毕业临分配,为有个好的安排,老爸主动请缨,带着我找武汉的大舅说情。舅舅那时挂着省交通厅书记职位,但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在疗养。舅妈带着直接去了武昌梨园,舅舅放下下到一半的围棋,热情接待,但一听来意,一番正能量教育,叫服从国家安排,到哪都一样。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临走,舅妈往我口袋塞了几十元钱,拿出一包茶叶,对老爸:这是你哥特意交代的,送点好茶叶给你。回到家,茶叶早被老爸扔到柜子角落里了。我好奇,偷偷学着大人的样子,泡着喝,没啥感觉,居然不是甜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不是甜的呢!甜,在那个年代,代表着好喝,代表着高级有营养,生病了,才能喝上甜的。但好歹是舅舅的特别礼物,我还是试着说服自己,慢慢把一包都喝完了。

开学了,在一个乡村中学开始了我的职业生涯。同分去的小刘住在我隔壁,一日,他来我房间,捧着一大包东西:学生家长是种茶的,送了些好的秋茶来,这是我俩的,我们分一下。说着来到门前的树荫下,摊开两张纸,你一把,我一把,绝对公平。回宿舍,找了个碗,泡着喝,没有之前舅舅送的好喝,我想,高官的精品和乡下的茶农的大路货,档次有差异, 那不是很正常的不。

那个年代,只有公家人才会喝茶。如果看见一个人,手里敢别着一个瘦长的玻璃杯,这人一定是吃国家饭的,下地干活的人胆敢踹着玻璃杯出门,那一定会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不知天高地厚那种。我也很幸运地混进了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没事拎着个驴胯子杯到处晃的行列,大言不惭地揣着在各种渠道收集的玻璃杯出门。收集各种玻璃杯,成了茶余饭后的癖好之一,那时还没有专门的带盖的茶叶杯卖,所以家里罐头瓶,酱料杯,一定不舍得仍的,因为玻璃杯经常容易摔,一定要备几个应急。供销社的朋友那里,是我们经常讨要杯子的最好渠道,为这,攀上了附近供销社的新朋友,以能和他们经常一起喝酒打麻将为荣,在旁人的艳羡目光中夸张地举起茶杯,一定是很长脸的事,至于茶味,倒是其次。

喝着喝着,舌头便变得挑剔刁钻了。老家靠近信阳,圈里以上好的信阳毛尖为上品,其次本地的明前茶亦可。那时交通物流都不发达,每每清明节前后,都要坐车去县城,找一个熟悉的茶庄,带上个几斤回来。茶庄是淡旺季很明显的行当,这段时间抢生意,有扎堆的一条街,茶庄都把收购过来的茶叶当街加工,用新的篾质器具现场筛选,权当招牌广告,吸引路过的行人。买茶人一般会试着找几家铺子对比,店家都很热情,知道一旦选择,回头率是可以保证的,所以对试喝的客人都很客气,了解了大致价位、偏好,并排泡几杯,让客人闻香气,喝口感,一旦满意,下单,密封,付钱走人,来年一定会再次首选这家。所以那时的茶叶铺,主要做熟客生意,销量有规律。

来到南方工作,便走入了茶的世界。广东人爱茶,每逢周末,必定呼朋唤友,来酒店开一桌,,小妹摆好碗筷,一大壶铁观音是标配,花样繁多的点心,可以划单现做,也有阿姨推着冒热气的小车沿着桌子转,看中了就摆放上桌,有人花一元钱买一份足有几十页的广州日报,慢慢聊, 慢慢喝,慢慢吃,没话了,一份报纸分着看,半天就过去了,买单各自回家。大壶茶一般都是很低档的货色,谈不上好喝,广东人不讲究,有些发黑的叶子,洗一洗,喝得津津有味。有对茶叶讲究的客人,会选择到专门的功夫茶座位区,那里的茶叶,茶具高级很多,有小妹专门泡茶,一般按人头配一泡,每泡专门一个塑料小包,点心都一样,但总体收费自是要高很多的。去多了,我一般会自带些茶叶,朋友好奇,也要喝我带的茶叶,喝了几口就吵着要换回餐馆的,摇头,说我的不好喝,我只能笑。 

广东人爱发酵茶,不喜绿茶,这就难为我这个喝惯绿茶的北方人。沿街找铺子挨个问:有绿茶卖吗?店主大都一脸不解地摇头,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如果幸运,说有,带着我到里间的大冰柜,翻到底部:这是正宗的信阳毛尖,泡上一杯,问:正宗吧?我只能苦笑,找了个理由,仓惶逃遁。后来终于有店铺开始卖龙井茶,试着泡上一杯,仔细品味,是绿茶,味道比较浓香,但还是没有记忆中毛尖的味道,勉为其难,买一些凑合着喝吧。

单位里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也有爱喝茶的同道中人,互相介绍,分享着喝。一来自于汕头的老兄,喝茶不用玻璃杯,也没条件用工夫茶具泡,就用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杯子泡,茶叶要多,多到把盖子都撑起来。问什么茶,答:家乡单枞。试了一下,香气扑鼻,且兼具绿茶和发酵茶的优点。后来就试着转变一下口味,去一个专卖潮州凤凰单枞茶叶的店家,认识了潮州的各式茶叶,尽管叶子肥大,颜色深绿,卖相简直和家乡绿茶尖牙的嫩绿细腻无法媲美,但好在还能接受口感,光香型就让人晕菜,有黄枝香、芝兰香、玉兰香、蜜兰香、杏仁香、姜花香、肉桂香、桂花香、夜来香、茉莉香,柚花香、橙花香、附子香、黄茶香和苦味茶,但我却独爱另外的一种鸭屎香,名字难听,好在口感舒服,鸭屎就鸭屎吧。

沿海人爱茶,特别是福建。沿街装修讲究的茶庄,多过米铺。拜访客人,不管熟与不熟,必定是以泡功夫茶开始,精致的茶盘茶具,讲究的泡茶工序,喝上滚烫的铁观音,一番操作下来,最初的尴尬和拘谨便早已消弭已尽,生意能不能做成看缘分,但彼此便没了生分和抗拒,俨然已成了朋友。初做销售时,送什么有创意的礼物给客人,永远一个头痛的问题。记得有一位行业内德高望重给的老大哥即将退休,我们特意飞过去请他聚餐饯行,当然要送个有品味的礼物为好,上司建议:送几包伟哥吧,体积小,不张扬,且老兄这年纪,用得上(那时伟哥还没有公开出售),我一听,笑,说:这礼物你亲自送吧,我靠边站。现在好了,知道福建人的喜好,一份包装精美的茶叶,老少皆宜,客人一定会开心笑纳的。

后来工作调动常驻上海,被同事蛊惑,开始打斯诺克,自此一发不可收,一天不摸杆,便浑身痒。在单位附近一直试图找一个满意的台球厅做窝子。一日,来到一个朋友介绍的台球厅,不大,但很专业,进门便看到一个长相漂亮的女性正在台子上练习斯诺克五分位定点底袋,身材修长,姿势专业,手法熟练老道。朋友叫我主动去约战,我一个刚学的,哪敢造次,朋友忍不住,上去邀请打几盘,女子嫣然一笑:可以。我在旁边观战,只见朋友的脸先是兴奋激动,后面慢慢白,后面慢慢变红,和我坐在凳子上的时间差不多,只能看对方表演。女子还是灿然一笑:下次再切磋吧。原来女子是台球厅老板,还开了一间茶叶店。一来二去,便熟络了,打完台球经常被邀请去她店里喝茶。茶叶点经营龙井为主,一日,拿出一新包装的茶种,说:我泡一杯白茶你们尝尝。其实那时的心思,根本没在意茶味,在在意老板的好看去了。端起新泡的茶,喝了一口,就这一小口,眼前的店老板消失了,我的魂即刻被勾走了, 如同前世丢失的情人,跋山涉水,历经磨难,终于得以相见,便久久相拥。

我便清空了冰箱里面的所有茶种,塞了满满一柜子的白茶,就此下定决心,此生,我只爱白茶。

每年的三月底,我便会驾车前往白茶产地安吉,找一家特色茶园民宿,小住几日。清晨推开窗,茂林修竹,溪水潺潺,鸟儿欢叫,空气微湿,仿若仙境。远处,有带着各式帽子或缠着围巾的妇女们散落在如绿色巨毯的茶园里,忙着采茶,我欣然拿起相机,记录这稍纵即逝的人间美好,快门咔擦间,电话响了,茶庄老俞约我过去午饭。两层的徽派小楼,有工人在忙着送来刚采摘下来的叶子,院子里巨大的簸箕里晾晒着刚去清的嫩芽,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茶香,恨不得立马泡一杯解馋。老俞憨憨地笑着,在等我。桌子上,大铁锅正炖着大鱼头,鲜红的辣椒翻滚着,呼呼冒着热气,刚从山上挖下来的冬笋,配上腊肉,我一看,哪里还有时间客气,筷子便一刻停不下来。 

临别,一大包早已包装好的白茶塞进车后尾箱,加上老俞送的一些山货,我便满载而归了。开了车窗,车子缓缓地爬行,我不舍得猛踩油门,宽阔的沥青马路车辆不多,两旁笔直高大的冲天杨覆盖着一层浅黄色的嫩叶,竹海望不到边,一阵风吹过,便波浪般地起伏,有天籁般的合唱声隐隐传来。我便想,世外桃源,莫过如此吧!

记得,广东人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时爱说:这是我条菜,初闻大惊,再看女人,一脸的娇羞和幸福,仔细打听和琢磨才明白,广东人每餐必须有长条青菜,不吃不舒服,用一条菜来表达对女人的喜爱和不可替代,也算传神。但对不喜欢的异性,口头禅是:他(她)不是 my cup of tea.

老之已至,我已不再关心谁的谁是不是my cup of tea, 我只关心我眼前的那杯茶。静寂的时光里,寄红尘一隅,一几一茶,一卷闲书,风吹雨至,紫燕衔泥,与灵魂对饮,寻一人清欢,流水岁月,枯荣随意,岂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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