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边不产茶的济南，为何成为“南茶北饮”的桥头堡和中转站
文|李振声
说来可能有人不信，早年不产茶的济南，却是我国最早普及饮茶的地区之一。
不仅如此，它周边乃至江北许多过去不知茶为何物的地方，因受济南的影响也兴起了饮茶的习惯。
“茶圣”陆羽在世界上第一本专论茶叶的专著《茶经》中写道：“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齐有晏婴……皆饮茶。”
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尽管茶是神农氏发明的，然而最早普及喝茶的却是齐国人和鲁国人。
据他考证，早在春秋时期，齐鲁的先民们就已经广结茶缘了。
如果觉得齐鲁范围过大，那么就把它缩小到济南好了，这需要认识另一位叫封演的唐人。
封演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士，喜欢旅游见多识广，他在《冯氏见闻·饮茶·卷六》中说：
“南人好饮茶，北人初不饮。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效仿，逐成风气俗。自邹、齐、沧、棣，渐至京邑……”
原来，济南人喝茶的源头在灵岩寺！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座寺院的饮茶习俗竟能蔓延到齐鲁大地乃至整个京邑地区，这就令人不能不对这座千年古刹刮目相看了。
始建于东晋的灵岩寺早在唐朝时就已因法力无边名声大振，与浙江国清寺、南京栖霞寺、湖北玉泉寺并称为“国内四大名寺”，且列首位。
寺院内建有皇帝行宫，这在当时十分罕见，当年乾隆南巡路过济南，其中8次就下榻在这里。
正是由于这种超强的宗教地位和社会影响力，竟使灵岩寺一个小小的饮茶习俗竟被周边的人们照猫画虎迅速效仿。
济南能成为“南茶北饮”的桥头堡和中转站，应该归功于泉水。
古人认为，品茶三分在茶，七分在水。
茶好不如水好，水好茶便好，不好也好；
水不好茶便不好，好也不好。
按照陆羽的说法，冲茶需要活水，泉水最佳，河水次之，井水又次之。
人们都知道西湖龙井好喝，可有谁知道杭州最好的茶汤是用跑虎泉的泉水冲出来的？
还有皇城根儿八旗爷们爱喝“香片”，用的可全是玉泉山的御用泉水呀！
据说当年长安和汴京的达官贵人为了泡一壶好茶，竟不远千里派人跑到无锡去取惠泉山的山泉。
如此说来，雅称泉城的济南可是有得天独厚的茶饮口福了，清泉遍地流，名泉七十二，随便舀上一瓢，生动、鲜活、清澈、甘洌，可都是顶级的冲茶活水呀！
就这，济南人还不满足，他们在72名泉中反复品味鉴别，又挑出几处水质特别好的列为美泉中的美泉、极品中的极品。
一处是佛慧山上“味甘却似饮天浆”的甘露泉，最早是由开元寺的僧人们发现的，他们用此水泡茶待客，天天香客爆棚。
清代诗人任弘远来济南时也曾慕名前往，品后大呼神奇，作诗赞曰：“味同甘露冷如冰，大佛山头一勺清。不信此泉堪煮茗，试苔拂草看题名。”
另一处在南部山区袁洪峪口西，茶臼河以东的石壁上，名叫试茶泉。
泉名是当年一些南方茶商起的，开始他们从那路过小憩，取泉水冲茶自饮，不承想甘甜醇厚鲜美异常，于是每年春茶即成，便专程跑来“以泉试之”，以此鉴别茶的优劣。
后来明嘉靖吴兴人徐献忠将此泉收入他的《水品》专著，任弘远先生阅后赋诗一首表达谢意：“清清一派水澄鲜，中泠南陵恐未然。不有吴兴曾瀹名，谁知空谷有甘泉。”
既然济南人老早就有饮茶的习惯，既然老天爷赐给济南如此好的美泉，精明的济南人岂有不充分利用尽情享受的道理？
于是早年的济南府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茶馆、茶棚、茶社、茶楼，不同层次的人群聚集在不同档次的茶舍，茶舍成了“人以群分”的平台。
高档茶楼基本上是有钱人或文人雅士会聚的地方，此类人衣食无忧生活悠闲，喜欢来这里听书听曲愉悦身心找点乐子，于是这些有曲艺表演的茶舍成就了济南“曲山艺海”的美名，捧红了像苟春盛、黄春元、杨凤山、谢大玉、李寿增、孙少林、高元钧等一大批艺人。
而普通百姓则喜欢去那些平价的茶馆，泡上一壶清茶，侃上半天大山，天上地下，海阔天空，神聊海嗙，云遮雾罩。
于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茶馆成为了老济南的民间“新闻发布中心”。
让我们去看看当年一条叫做“茶巷”的老街吧。
这条巷子在大明湖南岸，与贡院隔街相对。
街上除了茶社，绝无另类店铺，且所有茶社既卖茶水，也卖茶叶，既搞零售，也兼批发，南方的大宗茶叶运到这里，再由此批到北方各地，久而久之这里竟成了全国最大的茶叶批发市场之一！
当时就有人酸溜溜地说：不产茶叶竟成了全国的茶叶集散中心，不是济南人神通广大，是你们沾了泉水的光哎。
这条茶巷还有一个名字叫“秀才巷”，也是当年在那个特定时期的一道特殊风景。
因为茶巷近靠贡院，每到乡试之年，这里便成了被应试秀才们占领的专属之地。
考前他们来这以茶交友，与新结识的考生交流切磋，进行应考模拟训练；
考后他们在这里消磨时间，等候张榜公布结果。
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已被考得焦头烂额的学子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尤其到了晚上特别害怕面对青灯的孤……
于是跑到茶社，泡一壶苦丁茶，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让相邀成三影的月亮，将难言的苦闷和对亲人的思念带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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